□钱国丹
我们南方多大米,所以过年就捣年糕、炊松糕、蒸发糕。“糕”“高”同音,年糕年糕,象征着生活水平年年提高,生活质量年年升高,农民巴望棉粮产量越来越高,打工的盼望着工资不断涨高,读书的孩子们呢,当然是希望好好学习、天天向上、分数步步高啰。
糕的种类颇多,我这里只说传统的晚米年糕。丰衣足食的年代,农户们都要做上几百斤甚至上千斤年糕,从腊月吃到来年的夏收。
那年月,几乎每个农家院子里都有一台石磨、一架石臼。腊月里,先把石磨石臼洗刷干净,等待人手齐了磨粉做年糕。
上好的晚米先用水浸泡一天,再用大箩沥水,又时不时地在米箩上直接浇水,到第三天,才用这种半湿半干的晚米磨粉。磨糕粉的时候,全家老少齐上阵。两人把着丁字形的磨担,一圈一圈地逆时针推磨;女人则坐在磨凳的另一头,往磨孔里均匀地添米。那么多的糕米,起早到晚也推不完,所以得不断换人。好在吃糕在即,孩子们都争着搭一把手。在咿咿呀呀的磨轴转出的乐声中,糕粉像瑞雪一样喜气洋洋地洒落在磨凳下的大团箕里。
展开剩余68%做年糕一般都在晚上,因为晚上不下地了,左邻右舍都可以来帮忙。硕大的蒸笼端上来了,啪的一声,把蒸熟的糕粉倒在捣臼里。年糕的“捣”很关键,只有青壮年的男人才能把那沉重的石杵举上肩头,然后瞄准那热气腾腾的粉团落下。捣一下,对面的人就把滚烫的粉团拎起飞快地翻个身。刚出笼的粉团很烫,翻糕团的在臼角放一碗水,每翻一次之前,都得把双手在水里浸一下,才不至于烫伤。举杵的人要稳准,翻糕坯的出手要利索,双方配合默契,才能把糕坯捣匀、捣透,捣出韧劲儿来。力气不够或手脚笨点的,很可能把翻粉团的双手砸残,或者石杵落偏了,砸在臼体上,磕下一堆碎石渣渣来,那一臼糕坯算是报废了。
这一边,大而结实的“糕床”早已摆好,七八位帮忙邻居各就各位净手以待。糕坯冷了就揉不成年糕了,所以必须趁热打铁。
讲究些的人家,并不光做普通的条状年糕,还要把年糕做出花样来。村子里有几套印糕模子,木制,长方形,真正的木雕师傅刻出的各种各样花样。做糕者摘下一团糕坯,揉搓成圆筒状,往模子里压去,压得满满匀匀的,四角都不许留有空隙。然后打开活动框架把年糕拍打出来。那些年糕都棱角饱满,有着浮雕式的人物和花、鸟、虫、鱼,更有隶体的福、禄、寿、喜等字样,精致而吉庆。
更有人忙着做三牲祭品。我们家乡的三牲是指猪、鸡和鱼。捏一个笨笨的猪头,嘴里横衔着一条猪尾巴,算是全猪;公鸡的样子挺风流,赤条条的身子,长长的脖子弯过来,色眯眯的眉眼贴着右边的翅膀;鲤鱼做得最为讲究,除头、尾、身体各部分都揉捏得栩栩如生之外,还用剪刀细细地剪出鳞片来,一点也苟且不得。这时候的小孩子们最活跃了,除了抢吃糕头外,就是求大人给做条鱼儿,插在一根筷子上,然后一个个举着大大小小的鱼儿跑来跑去,满屋子都是喜庆的“年年有鱼”了。
从模子里出来的年糕,刚好是半斤重,两条就是一斤。有的还在糕粉里掺进了红糖,那种年糕就叫“糖糕”。印花的糖糕一般是用来送礼的,这时年糕的单位说“双”。男孩订婚或娶亲,拿这糖糕作聘礼,三百双五百双一千双的。男方越是富有,女生越是优秀,送的糖糕越多。如果光是自家吃,只需把糕坯揉成小臂粗的一支支,中间稍压一下就成了。
自做的年糕是不泼水的,很结实,农民们说“很坚决”。这么“坚决”的年糕,吃了能够拄腿脚、撑腰板,干活不累,挑起担子健步如飞。
做出来的年糕在屋下晾上几天,就可以浸到水里去了。屋前屋后满是一缸缸的“水浸糕”,看着养眼,想着踏实,肚子饿的时候就捞它几支出来,或蒸或炒或汤煮,方便得很。
曾经有那么几年,家里拮据,母亲不知从哪儿弄来些干番薯渣,掺上十来斤糙米,合在人家的灶头,也做起年糕来。那种糕没黏性,一捣,分崩离析,一块块地蹦到臼外去,我们就忙着捡回来,这种糕坯也不好揉,一揉就裂开一张张蛤蟆般的大嘴巴。看虽然难看,我们吃它时,却仍然能吃出浓浓的糕香来。
现今市场繁荣,物质生活太丰富了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a股有杠杆吗,菜场和超市里各式各样的糕琳琅满目,乡亲们早已不在乎做年糕了。只是为图个吉利,过年时买几支年糕——年夜饭上的年糕还是必不可少的;大年初一一睁开眼,越发要吃年糕,因为吃了年糕步步高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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